2011年2月15日 星期二

遊俠列傳

韓非子說:儒者以文化的承擔者自居,批判政府,導致法律的威信受損。俠客則以其勇氣與技擊能力,義助他人,衝撞法律的規定。對儒與俠兩種身分都加以批評。但儒生卻多被世人所稱揚。
儒生中那些用術取得宰相卿大夫的職位,輔助當代天子,功名都已經被記載在史書之中,大家已經可以透過史書來了解,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多說的了。至於像季次、原憲,是平民百姓,用功讀書,懷抱著人不知亦不悔的心態履行特異的君子的德操,以應不應當作為行事的考慮,不願意為了與大家一樣而調整自己的原則,世俗大眾也不以他們為然,嘲笑其自作自受。所以季次、原憲一生住在簡陋無長物的房子裡,穿著粗布衣服,連粗飯都吃不飽。他們死了四百餘年了,而他們的世代相傳的弟子們,卻不知倦怠地懷念著他們。
現在的遊俠者,他們的行為雖然尚未達到原憲季次那樣的堅守正義的高度,但是他們說出的話一定做到,做事一定要完成,已經答應的必定全力以赴去實現,甚至連生命都可以不要。他們去救助別人的危難時,即使已經讓別人從鬼門關前回頭(存亡死生的翻譯如下,我們則認為此句可以讀為存亡生死,類似活死人肉白骨的意思。)。已經經歷了生死存亡的考驗,卻不對自己的本領沾沾自喜,也不好意思張揚自己恩惠,實在也有值得讚美的地方!
況且危急之事,是每個人都可能遇到的。太史公說:“從前虞舜在淘井和修廩時遇到了危難,伊尹曾背負鼎俎當廚師,傅說曾藏身傅岩服苦役,呂尚曾在棘津遭困厄,管仲曾經戴過腳鐐與手銬,百里奚曾經喂牛當奴隸,孔子曾經在匡遭拘囚,在陳、蔡遭饑餓。這些人都是儒生所稱揚的有道德的仁人,尚且遭遇這樣的災難,何況是中等才能而又活在亂世的人呢?他們遇到的災難如何能夠盡數盡道呢?
世俗人有這樣的說法:“何必去區別仁義與否,已經受利的就是有德。(能夠給我幫助的人就是有德之人。)”所以伯夷(不滿武王以臣下犯上,以暴制暴)義不食周粟,竟餓死在首陽山;而文王和武王卻沒有因此而損害王者的聲譽(因為後代人都得武王的恩澤,視其為有德之人)。(等而下之的是像)盜蹠和莊喬兇暴殘忍,而他們的黨徒卻不斷地歌頌他們道義。(故跖之徒問於跖曰:「盜亦有道乎﹖」跖曰:「何適而無有道邪!夫妄意室中之藏,聖也;入先,勇也;出後,義也;知可否,知也分均,仁也。五者不備而能成大盜者,天下未之有也。」)由此可見,“偷盜衣帶鉤的要殺頭,竊取國家政權的卻被封侯,受封為侯的人家就有仁義了”,這話並非虛假不實之言。(道德評價依附在實力原則之下)
這個時代,拘泥於片面價值的學者,有的死守著狹隘的義(此文重點在義,為所當為,不計後果。),長久地為世人孤立(孔子說德不孤必有鄰),哪能比得上以降低自己的觀點,視世俗之人為同儕,隨世俗的沉浮而改變自己價值觀以獵取榮耀和名聲的人呢?
而平民百姓之人,看重取予(偏重取,君子愛財取之有道,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。也就是廉。)符合道義、承諾一定要實現的美德,(即使遠在)千里之外也要去追隨道義,為道義而死卻不顧世俗的責難,這也是他們的長處,並非隨便就可做到的。
所以讀書人處在窮困窘迫的情況下,願意托身於他,這難道不就是人們所說的賢能豪俠中間的人嗎?如果真能讓民間遊俠者與季次、原憲比較權勢和力量,(漢 賈誼 《過秦論上》:“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,比權量力,則不可同年而語矣。”指能夠擁有後者的能力。)對當今社會的貢獻,是不能同日而語的(比現在要好很多)。總之,從對社會的貢獻和言必有信的角度來看,俠客的正義行為又怎麼可以缺少呢!
古代的平民俠客,已經沒有紀錄可考。近代延陵季子、孟嘗君、春申君、平原君、信陵君這些人,都因為是君王的親屬,依仗封國及卿相的雄厚財富,招攬天下的賢才於其麾下,在各諸侯國中名聲顯赫,不能說他們不是賢才。這就比如順風呼喊,聲音並非更加宏亮,而聽的人感到清楚,這是風勢之助的結果(荀子˙勸學:順風而呼,聲非加疾也,而聞者彰。這是法家重勢派的講法。)
至於閭巷的布衣俠客,透過修行品行,磨礪名節,以致好的名望傳佈天下,無人不稱讚他的賢德,(比起貴族托勢而成之名聲)這是不容易做到的事。然而儒家和墨家都排斥揚棄他們,不在他們的文獻中加以記載。以致在秦朝之前,平民俠客的事蹟,已經被埋沒而不能見到,我很感遺憾。
據我聽到的情況來看,漢朝建國以來,有朱家、田仲、王公、劇孟、郭解這些人,他們雖然時常違犯漢朝的法律禁令,但是他們個人的行為符合道義,廉潔而有退讓的精神,有值得稱讚的地方。他們的名聲並非無故地樹立起來的,讀書人也不是沒有根據地附和他們的。
至於那些結成幫派的豪強,互相勾結,依仗財勢奴役窮人,憑藉豪強暴力欺淩孤獨勢弱的人,以放縱欲望為樂,這也是遊俠之士認為可恥的。我哀傷世俗之人不能明察這其中的真意,卻錯誤地把朱家和郭解等人與暴虐豪強之流的人視為同類,一樣地加以嘲笑。

趙客縵胡纓、吳鉤霜雪明。銀鞍照白馬、颯沓如流星。
十步殺一人、千里不留行。事了拂衣去、深藏身與名。
閒過信陵飲、脫劍膝前橫。將炙啖朱亥、持觴勸侯嬴。
三盃吐然諾、五嶽倒為輕。眼花耳熱後、意氣素霓生。
救趙揮金槌、邯鄲先震驚。千秋二壯士、喧赫大梁城。
縱死俠骨香、不慚世上英。誰能書閣下、白首太玄經。
《俠客行》,樂府舊題。此詩約作於天寶三載(744年),時李白在汴州。這首詩歌頌戰國時代魏國的兩位俠客:侯嬴和朱亥。秦軍圍困趙國的都城邯鄲,趙國的平原君向魏國的信陵君求救。侯嬴設計幫助信陵君竊取兵符;朱亥隨同信陵君從魏將晉鄙手中取得軍權,信陵君率領軍隊,擊退秦兵,救了趙國。侯嬴因年老不能隨信陵君救趙,於是自刎而死。侯嬴(-前257年),戰國時期魏國的隱士,七十多歲為魏國國都大梁(今開封市)的守門小吏。為信陵君魏無忌所尊重,待以上禮。侯嬴曾介紹力士朱亥給信陵君認識。前257年,秦國白起率軍圍攻趙國都城邯鄲,信陵君欲援趙。侯嬴為之謀劃,定計讓受恩於信陵君的魏王寵妃如姬從魏宮中盜出虎符,並讓朱亥陪同信陵君,去魏軍矯詔殺晉鄙而奪軍救趙,史稱「信陵君竊符救趙」。侯嬴在信陵君出發後,大約在他們與晉鄙會面時向北自刎。
孔子死後,原憲隱居衛國,茅屋瓦牖,粗茶淡飯,生活極為清苦。一 次,子貢高車駟馬,拜訪原憲。原憲衣著破爛,出來迎接。漢•韓嬰《韓詩外傳》卷一:“[原憲]楮冠黎杖而應門,正冠則纓絕,振襟則肘見,納履則踵決。”可見生活極其清苦。子貢問: “夫子豈病乎?”原憲回答說:“吾聞之,無財者謂之貧,學道而不能行者謂之病。若憲,貧也,非病也。”子貢聽後非常羞愧地走了。原憲乃徐步曳杖歌《商頌》,聲滿天地,若出金石。